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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妈妈的和解之路 走了40年

www.qctjxf.com 来源:本站 发布时间:2018-3-2 9:41:28 浏览量:

  我是个特立独行的水瓶座,而妈妈是个控制狂的虎妈,母女之间的针锋相对,也许从我生日那天,就埋下艰难的开始。

 

我是家中老二,自小就善于察言观色,但凡能迎得妈妈赞赏的事,绝对全力以赴,使命必达。加上长得最像她,于是,妈妈所有未完成的心愿,就是我人生的蓝图。

 

妈妈对我的期许,从深不可测到不自量力的地步

 

有天,她带六岁的我去拜访亲友。我穷极无聊的玩起钢琴。亲友礼貌上夸赞: 「这孩子音感不错。」接下来,「钢琴课」就排入我的人生时刻表。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弹琴。

 

钢琴老师顺口一句: 「这孩子值得栽培,家里没钢琴太可惜了。」

 

于是,一架只有医生、律师家,才配拥有的大型家俱,就这么搬进一个公教人员的小康家庭,也拉开我和妈妈战争的序幕。

 

买了钢琴,妈妈的野心持续壮大。她逼我参加各式各样的甄试。而我就这么萌萌懂懂的拜入名师藤田梓的门下。也许因为年纪太小、资质不足,我为了应付老师交待的功课,每天练琴四个小时,还是无法达到老师严格的要求。而我对音乐的喜好,也因为失去自由、自尊、和自信,快速流失。

 

在一次激烈的母女大战中,我才知道自己一堂藤田梓钢琴课的学费,是妈妈半个月的薪水。

 

于是,十岁的我做了和贾伯斯一样的事。我打电话给藤田梓老师,谎报家里破产,不能再上课。同时,告诉妈妈自己被老师退学。当然,谎言很快被拆穿,换来一阵毒打。盛怒的老师不接受妈妈的道歉,坚决将我除名。

 

原来啊,原来!叛逆的代价不过就是皮肉之伤。而换来的自由,却甜美无比,自此,我就试着突破妈妈给我的各种界限,把她辛苦为我规划的蓝图,倒行逆施。

 

试图用情绪化的言语掌控局势

 

妈妈对我的管教工具,从怒骂、到歇斯底里咆哮、到棍子赐候,而我的反应从害怕、到说谎、到立誓尽快离家,而且越远越好。

 

大专联考时,新竹以南的学校一概不考虑。连出国留学,也选择宾州大学,只因为它和台湾时差十二个小时,正是地球的另一端。

 

隔着太平洋的安全距离,我和妈妈相安无事三十年。若不是爸爸中风前最后一通电话,把照顾妈妈的重责托付给我。我们母女关系,终将是彼此最亲密的陌生人。

 

爸爸去世后,我辞去工作,搬回台湾照顾妈妈。

 

虽然妈妈已经无力用棍子来逼我就范,习惯当女王的她,试图用情绪化的言语掌控局势,母女之间「剑拔弩张」的紧张关系再度重演。

 

她整天挂在嘴上的话就是:

 

「你回美国去吧!我不要你管!」(我不过是要她起身走走路)

 

「我在你身上花最多钱,没想到妳这么不孝顺。」(任何不顺她意的时候)

 

「我当年买钢琴的钱可以买一层帝宝! 」

 

威胁不成时,就用哀兵之计: 「我已经九十岁了,你也快要解脱了。」

 

而我书架上的书,从如何与「燥郁症」相处,到失智症的预防与治疗,到情绪勒索、关系黑洞...。几乎每本书都宣告着我的挫败、困境、和无解的母女情结。

 

 

 

一语惊醒梦中人

 

圣诞节时,儿子从美国打电话来抱怨我不回家与他们过节。我借机宣泄自己无法与妈妈和平共处的沮丧。

 

儿子问我:「你有没有告诉外婆你爱她?也许她不知道。」

 

不记得从何时开始,我和妈妈的对话里就只有责任,没有爱的讯息。照顾她是我对爸爸的承诺,为了她我抛夫弃子,我的情绪让我沉耽于自己的牺牲、付出,我为什么对「爱她」难以启齿?

 

我一直把自己设立在被害人的角色,曾几何时,我已然变成一个加害人?

 

记忆就像是幽暗夜空里的一颗星球。若是执意要找寻被忽略、被损伤、被拒绝、被攻击的童年往事,来强化无法弥补的亲子关系黑洞,一定可以信手捻来,族繁不齐备载!

 

但是,如同易经里记载: 「把”损卦”反过来看,就是”益卦”。损益是同时存在的。」

 

过往的种种造就今日的我。我已经是个优雅、自信、聪明、独当一面的大龄女子,何必在妈妈面前,自陷于受伤儿童的困境里,不能自拔呢?

 

明明知道,这是陪伴妈妈的最后一哩路,难道我要用怨怼来纠缠,终了,再以憾恨来自责?

 

我想起第一次抱着新生儿子的狂喜,我立誓要倾全力把最好的一切给他。也许,妈妈拿着全部积蓄去买钢琴时,也是同一个念头,只是她的方式不被我接受。

 

 

 

(郑蒂小时候照片,郑蒂提供。)

 

 

 

(左一为郑蒂,前排是妈妈。郑蒂提供。)

 

「相爱」就是万能的解药

 

她生于民国十六年。她的童年历经军阀内战、对日抗战,小小年纪就因躲避战争而远离故乡、颠沛流离、失亲失所,十九岁才读完高中。原本期望投奔在台湾的哥哥,继续念大学,不料,大舅因为白色恐怖牵拖而坐牢,她决定让小舅继续念台大,自己扛起一家的生计。这些经历让她提早领会人生无常,极度的贫穷使她对钱财斤斤计较,而未竟的大学之梦,更是她人生最大憾事。

 

所有,她想要、而不可得的,她一股脑的塞给我。除了学琴,明明家旁边就是全台中最好的国中,她硬是要把我送入昂贵的私校,好培养「贵族气质」。我费尽心力讨好她,而她只看见我的不足。这何尝不是那个年代,为人父母的普世之道?

 

也许,她的控制狂来自她自己无法掌握的人生经历。我羽翼渐丰、想要离巢的念头,更加深她对世事无常的焦虑,她对我的挑剔、泼冷水、嘲讽,何尝不是一种「因爱而生惧」的安全感匮乏?

 

而今,她老且孤独,还失去行动能力。好强好胜的她,看着自己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徐徐退场,而无能为力,事事需要仰仗叛逆的女儿,情何以堪?她越是想以强势之姿扳回局面,我越想逃离现场。我总是抱怨她不肯改变,我又何尝不是固执成见。

 

当我聚焦地在勒索、黑洞里找答案时,我忘了「相爱」就是万能的解药。于是,我把所有负面情绪的书下架。重新开始,从「爱」出发。

 

我每天去她家,一定先抱她一下,再亲亲她,问她「有没有睡好?」

 

当她心情不好陷入焦躁时,我不再过度解读、分析她的字句。反而是任由她胡言乱语,再找机会转移话题:

 

「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赶快走......」

 

「喔!不可以太快,洋洋昨天才打电话说要回来看外婆,他暑假才有假。」

 

听到外孙要回来看外婆,心情顿时大好。开始思索招待孙儿的菜色和节目。

 

当她陷入时空错乱中,我也不再纠正她的错误:

 

「呜呜呜,舅舅中风住院,我要去台北看他!」(舅舅已经过逝十八年)

 

「好啊!我们坐高铁去台北,我现在就去买票。 」

 

「可是我脚痛,不能下楼梯。」

 

「那我代表妳去好了。」(做势要出门)

 

「回来!舅舅已经去逝好多年了,你别骗我!」

 

逐渐失智的妈妈,活在自己的认知世界里。她随着心情改写记忆,随着情绪解读人情事故。我放任她去八卦别人的是非,当个左耳进,右耳出的伶听者。我抛开高脂、高胆固醇的疑虑,尽情煮她爱吃的猪脚、螃蟹,让她开心。

 

妈妈的最后一哩路,我能做的不多,只能给她完全做自己的自由,我尊重她的暗黑面,接受她的无厘头,包容她的掌控欲(但是也给自己退场的空间) ,更爱她对我的铺天盖地、差点让我窒息的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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